编者按

　　9月19日《新女学周刊》刊发的《人工智能时代更偏爱女性吗》一文，被多家媒体转载后广受关注。本期特邀专家进一步解析智能人时代与女性解放的关系。作者认为，在智能人时代，女性解放将面临新问题：人类的自我繁衍问题将退居次要位置；婚姻将不再是女性获得社会地位的重要途径；两性之间基于心灵自由原则的结合将引发对新型的两性伦理关系的思考。

　　女性解放的程度是衡量人类自身解放的天然尺度。而人的全面解放也将为女性的解放提供社会的基座与思想的目标。面对已经来临且会在更大的范围内变成现实的智能人时代，有关女性解放的话题将会面对一些意想不到的新问题。

　　女性解放历史的简略回顾

　　根据笔者对明清哲学史、思想史研究的初步认识来看，中国社会自晚明以来女性解放的历史大略经过了从解放女性到女性解放的漫长历史过程。概略地说，从李贽到康有为的三百多年的历史过程中，中国社会的女性解放历史可以概括为解放女性的历史。在这一过程中，少数思想精英，如李贽、冯梦龙、俞正燮、谭嗣同、康有为等，出于自身对社会改革的整体思考，对于女性悲惨的生存状态进行了初步反省，提出了具有历史进步意义的尊重女性、解放女性的思想，批判男权中心主义时代各种制度、习俗、文化对女性的歧视、压迫与摧残，唤醒了女性内在的人性觉醒。这一解放女性的进步思想潮流汇入了中国现代化的历史大潮之中，成为现代女性解放思潮的重要部分。

　　这一解放女性的历史思潮的主要特点是：解放的主体不是女性自身，而是男性思想家，绝大多数女性作为沉默的历史主体，是一个等待解放的被动存在者。其间只有极少数女性凭借极其微弱的主体精神参与到自我解放的历史过程之中，一系列带有进步倾向的文学作品描绘了恋爱、婚姻过程中的少数女性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反抗家长权威等。绝大多数女性处在不自觉的状态，将男权时代的意识形态当作一种当然的伦理与精神秩序而接受。

　　“男女平等”与“男女有别”之间的“调适而上遂”

　　现代性的女性解放运动，是与中国社会现代化的宏大叙事紧密相关的。在吸收西方人人平等的现代性思想之后，形成了巨大的中国现代性思潮，而在这一巨大的现代性思潮里，男女平等构成了现代平等思想的内在逻辑环节而次第展开。就平等观念的主要现实指向来看，现代社会的平等概念主要是一个政治学概念，是指向一种社会身份与政治权利的平等，在宏观的社会、国家与微观的家庭生活中，为女性的自立与解放提供了不同层次的观念与制度的保护，功不可没。就现实的社会、国家、家庭生活三个层次的群体生活而言，仍然还有很多有待落实与推进的地方，如女性参政人数及其所占主要领导岗位的职数而言，仍然是少数。落后地区女童的失学率也高于男童。

　　但在笔者看来，我们在继续坚持男女平等的现代观念、并在制度上不断落实这一现代性观念的同时，也应该重视“男女有别”的传统观念的合理性内容，进而更好地落实男女平等的思想。中国传统礼制中的“男女有别”的具体规定，在现代社会里可能大多数是无价值的，尤其是其中的夫为妻纲的思想更应当摒弃。但男性与女性的生理差别是天然的，在体能与体力上的差异是直观的，现代体育运动中男队与女队的分别，就较好地体现了男女有别的观念。

　　如何在制度上落实“男女有别”，使女性在现代社会的职场上得到必要的关怀与尊重，特别是伴随着当前中国全面两孩政策的实施，大多数已婚女性在职场上应该得到的关怀与尊重，如何在制度与立法上得到体现与落实？这将是当代中国女性解放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国家机关与企事业单位的用人岗位指标，能否体现“男女有别”的观念？比如说，如果一个岗位上本来只有一个用人指标，但如果这个岗位招收了一个女性工作人员，是否可以给两个指标？因为育龄女性面临生育问题，基于男女有别的观念而在用人制度上有一个更为细致的具体规定，则女性在择业时就不太容易被潜规则所影响。

　　笔者的基本观点是：在基于人性的共通性与男女平等的现代观念基础上，在科学研究的基础上重视男女有别的事实，进而更好地体现、落实男女平等的现代理想，实现男性与女性在人性上的全面解放与自我提升，共同处在一个“调适而上遂”的通道之中，这便是“男女有别”观念的基本意思。“男女有别”丝毫不影响同工同酬等现代性要求，更不能以此为基础面论证男女不平等的合理性，而只是在科学的基础上为男女平等提供更加合乎人性，尤其是合乎女性的具体制度规定，为女性的发展提供更加合适的工作环境与社会环境。

　　关于智能人时代女性解放的思考与展望

　　AlphaGo战胜李世石，郭台铭公司将雇佣大量智能人代替人工，日本将发展大量的智能人，以增加其劳动力的不足，进而与中国的制造业相抗衡。这一系列的智能人消息加在一起，给我们一个强烈的信号：智能人时代已经来临。当大多数行业的工作岗位被智能人取代的时候，就意味着很多人将失去就业的机会。大量的失业人口去做什么，可能是社会学家、政治家们即将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首先，从哲学角度看，由于智能人的出现，人类的自我再生产——人类的自我繁衍问题将会退居在一个相当次要的位置。两性的关系将会因此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目前还无法预测，但肯定会影响到对女性解放问题的思考。不过，当试管婴儿还需借助女性身体而发育、生产的时候，女性的社会地位与身体的自我解放，就会成为一对矛盾的统一体。当然，女性群体自身也会出现一种分化，目前已经有类似现象存在了，即代孕女性的地位与法律保护问题，这是一个新的社会问题。这类女性的权利诉求对象将不再是男性群体，而是整个人类。从社会发展的趋势来看，人类的自我再生产，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重大变化，女性将摆脱生育方面的困扰而进入一个自由选择的时代。

　　其次，婚姻将不再是女性获得社会地位的一个重要途径，女性解放的程度会进一步提高。当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自主自立地位越来越稳定的时候，婚姻将不再是女性获得社会地位的一个重要途径；当单亲家庭与非婚家庭的子女不再成为女性生活的累赘的时候，女性的社会生活自由度将得到更好的提升，女性解放的程度也将进一步的提高。

　　最后，两性之间基于心灵自由原则的结合，而不必以家庭的固化形式生活时，将会引发出新型的两性关系伦理的思考及其新形式的出现。这不只是对女性的解放，也是对男性的解放，综合地讲，是对人的解放。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中的两性自由交往的猜测性的论述，康有为在《大同书》中对两性相处伦理的浪漫主义的描述都是对新型两性伦理关系的思考。如康有为认为，在人类还没有达到“太平之世”的时候，希望通过“女子升平独立之制”，即在升平世里为女子独立制定一个基本法律，以确保妇女解放。另外，康有为还从历史上妇女在家庭中受压迫的经验出发，提出了男女可以自由恋爱，但不得为夫妇的激进思想主张。这些主张将会成为新型两性伦理思考的重要思想资源，也将成为人工智能时代——这一新的历史情境里思考女性解放及人的全面解放的重要思想资源。